Wednesday, September 2, 2009

国医大师方和谦 (5)

四、成才之路
1.学医启蒙
先生祖籍山东掖县西北郊头村人,世代贫农,家境贫寒父亲方伯屏因原籍不能维生,年幼流落京中,暇拜末代太医院太医赵云卿为师习医,约1915年在京改业行医。父亲十分重视对先生的文化教育,在私塾学了两年《三字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左传》、《古文观止》等书,可以诵读“陈情表”、“兰亭序”等文章,并进行了较好的书法训练。随后读小学五年,初中三年接受了新学教育,初中毕业后,考入中央日本语学院日语系学习日语四年。在中医家庭的熏陶下,从初中起,先生就参加了父亲在家办的中医讲习班三期,学习了《医学三字经》、《药性赋》、《汤头歌诀》、《医学心悟》、《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等医学专著,从不理解的背诵起步,到渐渐理解其中医理的深奥,在反复的诵读学习中,先生从少年之时起就打下了坚实的中医理论基础。此后,又拜涿州名医谭镜仁为师。谭老先生读各家学说,偏重于周慎斋所著《慎斋遗书》,擅长滋补,先生受其老师影响,日后临证所施处方偏重温补。在日语学校毕业之际,在父亲的严厉坚持下,随父行医。从打扫诊室卫生,为父亲作开诊的准备,到为病人倒茶、换药等点滴事情做起,随父抄方侍诊,边干边学。父亲除在家办学,还授徒于北京国医学院、华北国医学院,以讲授古典医籍著称,在京行医三十年,耳濡目染,对先生的影响很大。少年时期先生学医的动机,一是继承家学,二是行医济世,求职谋生。

2.独立行医
1942年先生19岁,在随父学医数年后,其兄方鸣谦已取得正式行医资格,在兄长的启发下,先生报名参加了北京市卫生局中医考询考试。面试答辩时,主考官杨淑澄老师向他提问:“中药为何能治病?”此题听来颇有难度,先生略加思索,回答,“天食人以五气,地食人以五味”,“夫五味入胃各归所喜,故酸先入肝,苦先入心,甘先入脾,辛先入肺,咸先入肾,久而增气,物化而常也。”将《内经•六节藏象论》和《素问•至真要大论》的经文脱口背出,以说明药物的性味各有所偏,药物之所以能够治病,就是取用药物性味的偏胜,以纠正与调和人体脏腑不协调的状态。对其简捷精辟的回答,老师给予了100分。笔试的题目是寒厥、热厥病的治疗,先生很快作出了附子汤治疗寒厥,白虎汤治疗热厥的答案,本次考试虽排名第27,但显现出他有着扎实的中医基础功底。考试后取得执业资格,颁发行医执照,先生在“方和谦诊所”正式执业。

3.学习西医
1949年北京市举办中医学习西医学习班,先生是第九班学员。学习西医生理、病理基础课及传染病、内科、妇科、儿科临床课程,当今国内名老中医干祖望、焦树德、路志正、柴松岩均与他同期或先后在此班学习。此次学习西医,他认为“歪打正着”,不仅学到了西医知识,填补了学科空白,还有了西医执业资格。学习西医为他今后在综合医院工作并作中西结合工作打下了基础。

4.行医转折
1954年,先生调入北京市卫生局中医科工作,结束了个体行医的生涯,参加了革命工作,成为一名国家正式的医务工作者,这是他行医生涯的转折。1954~1956年间,他在北京市卫生局中医科任科员,主管医务行政,包括中医师资格的审批,参与北京市中医医院的组建、北京第七医院中医科及市级综合医院中医科的筹建等工作。1956~1962年调到北京中医医院工作,并兼任北京中医学校伤寒教研组组长。在此期间,他一方面在中医医院出诊,另一方面担任中医学校伤寒论及医案的教学任务。此时他对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的内容逐条研读,逐段逐句剖析,深入图书馆,伤寒论397节,篇篇有自己撰写的讲稿。讲内科医案学,他翻阅了《王旭高医案》、《薛立斋医案》、《名医类案》、《续名医类案》等大量的医案,将有名的医案作深入分析讲解。他的讲课深入浅出,理论结合临床,使深奥的理论在示例中得到解释和应用,让学生有茅塞顿开之感。先生给第一、二届西医学习中医班讲课的同时,还带学生到北京中医医院、同仁医院、天坛医院实习。先生自己对这段教书经历颇有感触,他认为,教学相长,教学一定要实事求是,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”,决不能强不知以为知。经过这一阶段的教学工作,他对经典著作的理论认识有了较大的提高。

5.明师指点,善于总结
1955年流行性乙型脑炎暴发,暑热当令,石家庄郭克明老中医提出此属阳明温病,用石膏白虎汤治疗,取得很好的疗效,作为中医治疗乙脑的经验向全国推广。1956年夏季,乙脑肆虐北京,北京市卫生局倡导用石家庄经验采用清瘟败毒法治疗。应用结果病况未得控制,死亡率居高不降,达200多例。此事惊动了周总理,总理请中医研究院蒲辅周老先生偕同岳美中老先生会诊,蒲老认为,“必先岁气,勿伐天和”,1955年为燥火当令,阳明内热,患者见高热惊厥,谵语,舌苔黄厚,是瘟毒为患,用白虎汤加减清瘟败毒治疗得当有效,而1956年,雨水多,湿气重,患者虽也为高热惊厥,但观其舌脉,舌苔薄腻湿润,脉象濡缓,是湿温为病,应用芳香化浊,透表散邪法治疗,应用藿香正气散加减。乙脑之病的诊治经过,作为先生行医中的经验教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使他体会到,中医诊病的疗效是靠正确的辨证论治。名医的点拨,促使他重温《温病条辨》、《温热经纬》,加深对六淫致病特点的认识, 1957年由先生主编《北京市1956年流行性乙型脑炎治疗总结》手册,书中收集了200多个验案,由卫生局印发200册,下发到各医院。先生撰写的“参加流行性乙型脑炎工作的点滴体会”文章,作为晋升主任医师的评审论文,关幼波、赵炳南二位专家对该文进行了充分的肯定,论文评语为:“对乙脑的中医治疗,自1955年石家庄经验被介绍以后,各地应用较多,类似报道亦较多,唯本文在中医分型上,除偏湿偏热的不同以外,又提出‘表邪郁闭’这一类型,在治疗上采用透表为主,而获得较好疗效。在辨证上,强调温病的卫、气、营、血,三焦辨证和伤寒的六经辨证密切结合,不能偏废。以上两点有独特见解。”先生在乙脑事件所获的经验,对其以后治疗传染病是有益的借鉴,在2003年SARS暴发流行时,先生对后学给予了及时正确的指导。

6.中西合作,取长补短
1965年7月,42岁的先生从北京中医医院调到北京朝阳医院任中医科主任。与中医医院相比,综合医院中医科不分科,内、外、妇、儿科各科疾病全有,先生很好地发挥其擅长治内科病,其他各科亦有所长的优势,有很高的门诊量。只要他出诊,每半日能接待30人次以上的病人。他为人谦和,对患者亲切,看病认真负责,疗效确切,在病人中有很高的威望和影响。在西医医院,许多危重病人治疗无效,常请先生会诊,在同西医同道的会诊中,他抱着边治边学的态度,学到了许多新知识。如与翁心植院士会诊,见到了狼疮病的肺浸润,高热不退的类风湿病肝浸润,肝豆状核变性脑病等疑难病,相互切磋,救患者于危难之中。先生在医院有较高的威望,许多疑难病在他会诊后病情转危为安。如本院职工亲属因腹痛住院,请先生会诊,先生诊其脉滑,认为滑脉反映有痰、有宿食、有实邪或为妊娠之脉,此患者是有实邪,请西医进一步检查有无占位病变,结果查出患膀胱癌,此案使西医认识到中医治病的神奇。又如与西医同治一食用白胡椒面过量中毒患者,病人因关节炎疼痛,听信吃白胡椒面一两加葡萄汁,服后达眩晕方可有效的偏方,服后神昏,出气、出汗、排尿均为白胡椒味,正值三九寒天,全身起痱疹,西医进行抢救,先生会诊投以生石膏、银翘等清热解毒药,患者渐渐清醒。清醒后西医又给了“克脑谜”,患者再度昏迷死亡。此例治疗,先生认为“克脑谜”是中枢系统兴奋剂,属辛温大热之品,对此中毒患者不宜使用。

7.医术精专,注重疗效
先生的成名主要是有很好的临床疗效,每日门诊慕名前来求治的患者比比皆是。他认为医生成功的途径是临床实践,方法是“勤于临证,潜心钻研”。他珍惜出诊时间,定了的出诊时间不轻易改动,即使在十一、春节长假,他也不停诊,为的是不失信于病人。现已83岁高龄的老人,每周仍出6个半天门诊,每次要接待病人30个左右,其精神令年青人所不及。为减轻病人经济负担,他主动将特需门诊的300元挂号费降至100元。临证他仔细问诊、把脉、配合必要的理化检查,明确诊断。处方用药,药少力专,绝无大处方,很少用犀、羚、麝等贵重药,力求简、便、廉解决问题。治疗从病情需要出发,辨证合理,君臣佐使配伍明确,而且特别注意顾护脾胃,病人称赞:“先生的药药味少,味道不难喝,还解决问题。”他推崇方剂的灵活应用,认为中药汤剂最能反映中医辨证用药的特点,成药不能完全替代汤剂,必需根据病情的需求而合理用之。

先生精通伤寒,但从不自诩为经方派。主张经方、时方都要会用且要合用。他认为仲景之经方,用之得当,效如桴鼓,是历代医家共同验证的。而温病之时方,可以以方求证,辨证准确,用之灵验。但经方适应证有限,满足不了疾病谱发展的需要,要靠时方来补充。如张某,男,73岁,初秋突发高热伴腹泻,日泻十余次,服中西药罔效,病情危重,求诊于先生。见其精神恍惚,烦躁气促,身炽热有汗,泻下褐色水液而恶臭,腹痛不著,纳呆不吐,尿少色深,舌质红,苔黄腻,脉弦滑数。先生按太阳阳明合病,挟热下利之表里证论治,投以葛根芩连汤治之,一剂泻止热退,三剂而病瘥。先生临证,有是证用是方,辨证论治,随证治之,每获良效。通过临床,先生认为,囿于经方一隅,不能解决所有外感热病,必须与温病辨证同时方合用才能取得疗效。以治乙脑为例,仅以六经辨证,受到阳明经证的局限,何况邪气有异,临床有暑热及湿热的不同证型。外感热病,表现复杂,其证候不是六经辨证所能涵盖,也不是单用经方所能解决的。温病学说羽翼伤寒,由伤寒发展而来,其中也沿用了一些伤寒的方剂。因此,伤寒和温病是外感热病的两大类型,彼此既有所区别,又有所联系,各有特点,其理论核心都是要落实到脏腑经络之上。故先生倡导六经、三焦、卫气营血辨证密切结合,根据具体病情,灵活掌握,经方时方统一运用的观点,是临床取得疗效的基础。

以上文字由方老学术继承人提供,感谢朝阳医院中医科李文泉医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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